扼住命运的喉咙

2021-06-01

作者:何月婷(视力残疾)

十岁之前,我能看见蓝天白云,红花绿草。能踢毽子,跳皮筋,还可以骑着自行车到处跑,十岁以后我走进了盲校,先天性的免疫系统低下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很多盲人从小就会拉二胡,我也会。可是,爸爸说,二胡的声音总会让人想起阿炳那凄惨的人生。于是,全家人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架钢琴,爸爸让我弹贝多芬的《命运》,告诉我不要向命运低头。在老师和父母的教育下,我考上了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

大学毕业,我一个人从东北老家沈阳坐了36小时的火车来到深圳并找到了一份中医针灸推拿的工作。当时,公司距离宿舍走路要20多分钟。每次上下班,都有同事和我结伴而行。可是,我知道,没有人能一辈子每天寸步不离的陪着我。

于是,我想要自己认识那条路,自己走!当我下定决心自己走的那天早上,天竟然下起了大雨,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一个人拿着盲杖冲进了雨中,刚走几步,我就摔倒了,我爬起来继续走,没走几步,又摔倒了,这一次我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起来,因为很疼,我的脸我的膝盖都摔破了皮,当我第三次摔倒的时候,路过一个阿姨,她一边扶起我一边说,“下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干啥呦?看这一脸的血,一身的泥哟!”。我谢过阿姨,继续走,这一路上我摔倒了8次,我也曾想过退缩,可是,我想起了爸爸说过的话,《命运》那雄壮有力的旋律仿佛一直响在耳边,鼓舞着我继续走下去。终于,我走到了单位。当我推开那扇被我推开过很多次的大门时,我哭了!那是喜悦的泪,独立的泪,自豪的泪!

后来当我多次走在那条上下班的路上时,会经常遇到有人向我问路,我会很愉快的帮助别人告诉他们怎么走,就像曾经帮助过我那些好心人一样。

在工作中,有同事问我,“你学个按摩还要五年?我才学俩月就上岗了”。我笑了笑,不知道怎样和他们解释。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上针灸课的情景,老师拿来一盒针灸针,告诉我们扎针灸的针感,应该是酸麻胀痛的。老师让我们找合谷穴,我问了大概位置,抄起一根针灸针就扎了下去。酸麻胀痛的感觉一点儿没找着。疼得我呀!要不是老师和同学在身边,我一定会嗷唠一声大喊出来的。后来,我又找三阴交穴,足三里穴,阴陵泉穴等各个穴位,扎弯了上万根针灸针。为了不烫伤做艾灸的客人,我拿自己做试验,无数次被灼伤,十几年过去了,在我腿上留下的两块儿手掌大的疤痕依然醒目。可是我不后悔。

来深圳后,我遇到了属于我的爱情,我和我的他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我们虽然不是很富有,但是很幸福。深圳政府解决了我们的住房问题,在2016年春节之前,我顺利的住进了深圳市首次面向残疾人定向分配的无障碍保障房,我家窗外就是繁忙的深圳北站,这个年轻火热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让我们生活得有尊严有底气!

深圳残联还给我们开辟了各种兴趣班,丰富我们的文化生活。在一次朗诵比赛中,我们结识了一位深圳朗诵艺术家协会的评委老师,她经常来我家为我指导朗诵,有一次,为了更好的完成一个看海的作品,老师开着车带着我们去海边感受海的气息,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旅行。可是老师说:“那是因为你看不见所以才担心未知的路,不用怕,有了我,你一定会爱上旅行的,因为我就是你的导盲犬”。在老师诙谐幽默的话语鼓励和精心的指导下,我在2018年第八届深圳市盲人诗歌朗诵大赛中获得了金奖;并代表深圳市参加了当年广东省举办的盲人诗歌朗诵大赛,还取得了优异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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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婷与先生一起参加朗诵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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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婷夫妻双双起舞

在工作之余,我和我的他还学习了国标舞,有两位义工老师手把手的教我们,每个动作都让我们用手来触摸老师的舞姿和流动性。那时候每天早上8点,我们顶着烈日,在公园的广场,一练就是5个小时。两个月后,我们完成了探戈和华尔兹两支舞蹈。就在2018年双十一那天的晚上,当人们还在疯狂网购的时候,我们代表福田区参加了由深圳文体局举办的社会体育指导员交流赛,拿到了团体和个人优秀奖。有人曾说盲人连走路都不方便,更别说跳舞了,但是我们做到了,全国第一对跳国标舞的盲人就是我们俩。当我站在上领奖台的那一瞬间,能和视力健全者、能和专业舞蹈者同台比拼,我骄傲啊!

十岁以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我从未站在原地接受命运的安排,眼前的黑暗从不曾将我淹没。我知道扼住命运喉咙的从不是我这双瘦弱的手;而是家人和无数人给予我的关爱和帮助;是国家和社会给与我的温暖和力量,让我的心中充满光明。

(本文获福田区残联“党恩‘深’厚,奋发‘圳’好”——庆祝建党100周年主题征文活动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