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的灯

作者：王忠维（视障）

八月十五云遮日，正月十五雪打灯。元宵节的清晨真就飘起了雪花。我打算离开县城，到老家去看柱子哥。黎明时父亲告诉我，千万别坐汽车回去，不然他就不能让你进大门，我说骑自行车回去。

柱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小的时候，眼睛只能看到一点光亮。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就不上学了。

夏日的一个黄昏，他让我晚上跟他一起钓鱼去，出于好奇，我们来到了辽河边。没有拿鱼竿怎么钓鱼呢？他从一个帆布兜子里，拿出了一个会转动的线拐子。然后把线穿上铅坠和鱼钩，又安上了鱼饵，说这就是钓鱼的家什。他把线拉出来一米多长，侧身摇了几圈猛地甩向河中央，再把末端缠在一根小竹枝上，竹枝顶上拴着一个小铃铛，再把竹枝插在地上。

他说这叫下卧钩。接着我俩就坐下来一起等待。过了一会儿，小铃铛响了几下，声音不大，他没有动。他告诉我现在鱼在啃钩，再大声一点鱼就吞钩了，就可以收鱼了。果然铃铛大声响了一下，他猛地一拽，就上来了一条四斤多的花鲢鱼。我赶紧摘钩把鱼放进了桶里。接着又钓了一条鲶鱼，一条鲤鱼。都有三斤多重。当月亮大放光明的时候，他说，我的灯亮了，该回家了。

到了我家门口，他把花鲢鱼给了我。我告诉他我要鲶鱼，他说那是下奶用的。

次日早晨，柱子哥又把鲤鱼送给了五保户莫奶奶，而把鲶鱼给淑清老姨家送去。我对父亲说我不该要那条最大的鱼，应该给柱子哥。父亲说柱子不吃鱼。有一年，生产队长分鱼时，少给了他一条，说他只能得到半个人的份。他就把鱼狠狠地砸向了队长，从此他就不吃鱼了。

八月十五到了，柱子说，我的灯点亮的时候，咱们抓蝈蝈去。晚上我们来到了村外的白菜地。他顺着蝈蝈的叫声寻去，一抓一个准。他把十多个蝈蝈放在柳条编的笼子里。

第二天村子里的小孩儿来要，他就爽快地发给了他们。最后他感到还有一个孩子不敢上前，他就问是小锁头不？说着把小笼子递给了他。小锁头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家门口，让队长看：爸爸你看我的蝈蝈多大多绿呀！中午村里到处响起了悦耳的蝈蝈声。

村东头大桥的喧闹，打断了我的回忆。桥面很宽，桥也很长，路灯也很美，一群年轻人正在布置各色各样的灯，但都是电光的。

转眼来到了柱子家的门口。三间砖瓦房。清堂瓦舍显得很别致。敲开了大门后，柱子哥挡住了去路，说你的车说自动挡的还是手动挡的？我说是无级变速的。说着让他接过了我的自行车，他开心地笑了。

环顾室内的陈设，有柳编的茶几、坐墩、朝鲜长鼓，还有精致的木质小汽车、小飞机、小梨杖、小纺车。他说你一定感到奇怪吧！柳编的手艺是乡妇联教的。那天妇联请来了柳编的师傅，召开了留守妇女会，我也要进去，他们不让进，说这是妇联不是残联。结果老队长来了，说都是搞联合的，让他进去吧！就这样柳编的手艺我就学会了。我编得最好，收入最多。木匠手艺是自悟的，一年四季就有了收入。我问着木匠活又是弯的又是直的，你怎么弄的呀？他说只要心中有灯，一切都好办。

吃饭的时候，竟然有鱼，他对我说，火锅的木炭是自己烧的不是机制的，很环保。话题又扯到了不让乡长进门的事上。他说村口的东大桥，原来是一个小木桥，天黑就容易掉下去，我找村长说装个电灯，村长说这得请示乡长，我找到乡长，他说这是小事，又把我支回到村里，没人管。当乡长领着记者，带上东西来慰问我时，我告诉他握什么都不缺，就没让他进门。这些人啊心里没灯。

暮色慢慢地降临了，他把我领到了木匠房里，那里放着一个一人多高，六棱的传统打灯笼。白色的透明纱，红色的缎子面，黄色的长穗子……中间插着粗壮的红蜡烛。非常漂亮。

柱子哥点燃了蜡烛，中间的图案就转了起来，一会儿是金猴，一会儿是鲤鱼，一会儿是奔马……非常好看。这是精致的真正的手工制做的走马灯。

他要和我一起把灯抬到大桥上，我要找一个小青年来抬，他说没事，我心里有灯。接着他又对我说，你这个本县的父母官心里有灯吗？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有，必须的！让我们把心中的灯拨亮，让它放射出红色的光芒。柱子哥说，好。接着我俩就把灯抬上，奔向大桥的方向，飞向灯的海洋……

本文获福田区残联“党恩‘深’厚，奋发‘圳’好”——庆祝建党100周年主题征文活动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