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世界辽远静美

——记宝安区首位获研究生学历的听障画家朱弦弦

     她说：天生的残疾，让自己失去很多；但正因为缺失，她却从人生的另外一个方面得到了一份收获，那就是坚强。坚强，意味着你比常人要面对更多的困境，也要付出更多的艰辛；而坚强的另一面，却是生活付予一个人的丰厚回报。残疾，让她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憧憬，学会了突破自我，更学会了理解和宽容。因此，她凭着自己的坚强和聪慧，完成了一个残疾女孩的人生转变，她成为了深圳经济特区首位获研究生学历的听障画家，并且拥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朱弦弦在一村画室近照

    穿越时光，记得当初那个安静的女子

    记得那大概是六七年前，在一个安静的初秋的下午，几缕阳光暖暖地照进宝安区残联的办公室，我坐在办公台前写着一个文字稿。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安静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眼睛明亮，头发乌黑，皮肤散发自然光洁的色彩，穿着朴素净雅的衣衫，她清秀朴素的气质，把我惊着了。我朝着她笑笑，她也望着我笑笑。我说：你好！她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我问：你有事吗？她说：是的，有事。但她口齿不太清晰，我勉强听到。看我疑惑，她就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无奈地耸耸肩，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有着听力障碍的女子。

    好象是早已认识，我们时而用笔交谈，时而用语言大声交流。就是那天，我知道了，女孩叫朱弦弦，学美术专业的，研究生刚毕业，正在为找工作犯愁。她曾经跑了很多部门，最后来到了区残联，想为自己的工作寻找一个希望。

    从她的毕业简历上，我看到了她的自荐书，文笔很美；从她的绘画作品中，我读到了一种属于她本人的艺术天赋和才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作为残联的工作人员，随从有关领导先后去了她的家，了解到她的丈夫是一位中学教师，她们住在安静的学校的一间宿舍楼内，她慈祥的妈妈虽然耳聋，但总是露出安静的微笑，在帮她们做着家务。

    作为宝安区乃至深圳市残疾人这一群体中的第一位研究生，市、区政府、残联和相关部门对她的就业问题给予了较大的关注。最终，她被宝安区教育系统录取，成为了宝安职业高中的一名正式在编人员。在她正式上班后，我再一次随同记者前往她所在的学校，了解她的工作情况。学校的领导和同事都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同事们也都喜欢她。只记得工作中的她笑容依旧亲切安静，她摆着电脑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张和女儿的合影照。看着漂亮的镜框像片，感觉她是一个温暖的、注重亲情、有爱的女子。

    再后来的日子里，她的工作开始稳定，生活也在慢慢变得更好。在市、区残联组织的重要活动中也常常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曾经被宝安区残联选报为广东省残联的残疾人代表、深圳市残联、宝安区残联主团的委员、并身兼宝安区聋人协会主席至今。再后来，知道了她在一个安静的公务员小区安了家，没过多久，她们一家又搬到了另一个离她丈夫学校较近的有花有草的花园式小区居住，她原来的那套房留作了画室，周末或午休时她常常来到自己位于称为一村的画室画画。她曾经和丈夫带着她的女儿来区残联小坐，她的丈夫性格宽厚，女儿活泼可爱，显然，她拥有一个温暖平实的三口之家。她也从当初那个有点羞涩清瘦的女孩变得丰盈成熟，在依然宁静的微笑中透出了一种成熟自信的美。而每次与她碰面，我都叫她：弦弦。而她，也总是亲切地叫我：小谭。

    天生听力缺失，塑造一颗向上的心

    记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接触到朱弦弦的博客，即被她的文字吸引。通过阅读，一次次走近她的内心。在她的博客里，有着她的无边思绪、感悟、困惑、表达和生活记录。她的文笔优美细致，个性入微；美术作品蕴藏绵密的情绪，用色大胆，深刻而美。

    她曾写过这样一篇日志，我想这篇日志更接近她的内心。

    “接近凌晨的天空是这样的，不是黑，不是白。是最深的蓝和处女的绯红。

    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天台望夜空了。它一如既往，仍能给我莫大的安慰。

    有风，云走得很快。想着云从某处来，从海的深处来，带着我们前世的气息，捋走我此刻的体温和呼吸，去到无边的所在。

    些微的怅然是因为没有星。如果有，即使一颗，它亘古的冷晖，足以令我泫然。

    有什么东西横越夜空。你比我清楚，一切皆来自内里。”

    是的，一切皆来自内里。内里，我的理解即为内心。再没有比来自内心的力量和强大，能够超越其面对残缺坎坷人生的勇气和坦然了。

    在我采访她的时候，她是这样介绍自己的。籍贯安徽安庆市，1969后出生成长于湖北黄石，一个长江边上的小城。她说，她曾用大量笔墨很多次描写过自己和母亲妹妹居住了十多年的那个贫民区，在她的记忆里，那里是亲切的，因为家中自小只有三个人相依。从小学到高中的朱弦弦，都在一个矿工子弟学校学习，学校师资按说是不好的，大多数老师都是以工代干，少数几个师范院校毕业的老师是凤毛麟角。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感到遇到的老师全部都非常好，真正的是一心教学并且爱学生。但是那时候的她，读书不太用功，喜欢看教材之外的杂书。我想这和她的天生艺术天赋有关。

    在长江边上的小城出生的朱弦弦，从小聪明灵慧，活泼爱动，但就是不说话。最初，年轻的父母没介意，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沉默引起了父母的担忧。3岁的时候，父母带她去医院诊断，诊断结果让父母震惊，她属遗传性听力不济，左右耳听力仅90分贝，不及常人1／3,甚至打雷也听不到。小弦弦果然遗传了母亲的听力问题。父母深知听力的早期干预对孩子的成长关键而重要，他们带着她上北京、下上海，安庆、合肥跑了个遍，看罢中医看西医，药没少吃，针没少扎，经过多方努力，总算是会叫爸爸、妈妈了。 但是，虽然有好转，但天生的因素还是使她的音质不清，听力模糊。

    命运的残酷，使从小聪颖的朱弦弦对生命早早地多了一份感悟。小小的内心，多了一份艰强和倔强。从小学到中学，弦弦硬是用超过同学数倍的努力、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听力障碍促使她从小就注意观察口形识别语言的能力超过常人，因此她顺利地读完小学。考上中学后，上课坐在前排，戴着耳塞式助听器捕捉着老师的声音，生怕遗漏了每一句话。而课余，她还是喜欢看课外书，喜欢画画，在白纸上涂下属于女孩子的童贞幻想。由于与同学的交流障碍，有一段时期，她变得沉默，在沉默中她并不感到孤独，她阅读了大量的课外书籍，中外名著。小小的身躯，却有着坚强独立的思考，她用自己强大的内心，带着对生活的憧憬和执着走着自己的少年路。

    就是凭着这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默和固执，在高中毕业后，她报考了美术教育系油画专业，几经周折成为一名大学生；这时，耳廓式助听器代替了耳塞式助听器。大学毕业后，她在湖北黄石矿务局第一中学任教，专门指导报考美术院校的高中生。1995年，她的爱人应聘调入深圳市宝安区某中学当英语教师。1999年，她的户口随迁进入宝安，因为对艺术的热爱，又为了适应深圳激烈的知识竞争，她再次报考了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系，暂时放弃工作成为了一名研究生，研究方向是专攻中国美术史和中国画论。这个时候，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一种更小巧的嵌入式助听器植入她的耳道，使她的读研生活轻松很多。读研时的各门专业课都好说，只有英语口语课难住了这位女研究生。毕业时，她用1小时又20分钟完成了所有笔答题和作文，因此获得80分。至于20分的听写和口语回答只得放弃。这样，她的英语水平虽然达到大学6级，具备了艺术专业原著的读译写能力，但听的能力和口语表达能力还是很一般。 但是要想拿到学位，必须通过英语六级考试。她知道自己得放弃20分的口语成绩，在80分笔试中考到60分以上才行。刚入学她就花了很多工夫在英语阅读和习题上，并且在第一学年就连续通过了英语四、六级水平考试。而同一届的健全学生都是在第三年才通过六级考试的。这一事例可以看出她有着常人不及的毅力。

作品：红裙子

    心境美丽，收获诗意人生

     美由心生。只有心境美丽，才有美的追求，才有美的生活。

     朱弦弦，她做到了。

     记得在她年少高考落榜的那年，曾经在一个乡村承包下田地，种了满园的葡萄。她用毫不掩视的方式，大胆表达着一个女孩的乡村情结，和对美及自然生活的热爱与追求。在那里，她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园，那里，有槐花飘香和鸟鸣清澈的早晨，有夏日的凉风和飞舞的昆虫，有收获时满园的葡萄和葡萄架下的甜蜜爱情。至到她再次复习考入美院，她离开了葡萄园。而那段经历，多么值得回味。

    在广州美术学院读研期间，她除了完成各门基础课和专业课要求的学分外，节假日回到深圳也不忘素描、写生、搞创作。她用一颗善于捕捉细节和仁爱的笔触，描绘生活，一幅油画《老农》获得“惜粮杯”全国书画比赛二等奖。2001年，她创作的山水画《远眺丹霞》和人物素描《课间小憩》入选鹏城金秋画展并获优秀奖。

    参加工作后，她坚持在每个早晨为读小学的女儿准备好牛奶鸡蛋馒头的早餐，在下班后的中午，却常常不忘创作，随着学校的校车，每天中午往返于家与自己一村的画室，在画室每天工作一个小时。这种坚持让她的平淡生活变得生动，超越了常人的工作日常反复，多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密秘和欢喜。她的画作《一村的记忆》无不传递着一种生命的炫动和美好，以及那些宁静快乐的时光。她的作品在区残联组织的残疾人书画展中亮相后，给人们带来了惊艳的感叹和赞美。

    在美术创作之余，她不忘对文学的热爱，经常写一些小文章，不为发表，只为自己的一份爱好。美术与文学密不可分，她细腻的文字常常把读者带入一片纯净的世界，那是在她听力之外的一片桃花园，广阔丰盈，温暖着生活，也诗意着自己的人生，使她，成为一个别致的女人，并感染着自己身旁的一群文朋诗友。因为文字，她的人生不再孤单。尽管她没有主动投过稿，可是真诚和美的东西总能被人发现。前不久她有一篇博文被《作品》的主编看中并刊登，《作品》双月刊是广东省作协主管的一个文学刊物。刊出后马上就被《散文》海外版转载。

    在工作之余，她身兼宝安区聋人协会主席，她用自己美丽的微笑和洁净的内心，打动着每一位聋人朋友，并带领着他们，积极筹划一些社会活动，使更多的聋人朋友积极走出封闭世界，为他们更广泛地溶入社会而真心实意地忙碌。2005年6月，朱弦弦曾做为广东省四名代表之一，参加了中国残联举办的全国优秀聋人盲人干部培训班，受到邓朴方主席的亲切接见。今年3月，她参加了第二届国际妇女研讨会。会间，会议首席嘉宾世界银行东亚、太平洋地区及非洲地区高级业务主任Charlotte McClain Nhlapo女士与她亲切交流，得知她的学习和工作情况后，表示了赞扬和鼓励。同时，朱弦弦业余还兼职《广东聋人报》的编辑，以自己的特长为残疾人事业出一份力。宝安区残联理事长黄平彪曾被朱弦弦这个别具艺术气质和修养的听障女子打动，他说：我们的每一位残疾人朋友，都要象朱弦弦一样，活得体面，活得美丽，活出一份属于自己的诗意和精彩。

    这，就是朱弦弦的故事，一个生活在深圳宝安的奇女子。她从容而优雅地穿行于人群之中，虽然不能响亮地欢笑，不能清晰地倾听，但是她可以独立从容地沉思、观察、画画、工作、写作、微笑和交流，享受着生活，也享受着工作，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别样的美丽人生。

朱弦弦参加第二届国际妇女研讨会
                                                          

内在的声音让我安宁快乐
——对话朱弦弦

    你的个人爱好？

    绘画和写作，还有旅行。

    你的专业兴趣？

    绘画，希望能画出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

    你对听力障碍的理解？

    我觉得听力障碍是人生一个残酷的缺失，从某方面讲，它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盲和肢残。因为人类是一种群体，交流和协作必不可少。聋人因为这个障碍，常常游离于群体之外，缺少归属感。

    但是，在个人修养方面，我觉得可以很乐观地说，聋人除了听和说，什么都可以做。对聋人来说个人修养并不能保证你有好工作或者好收入，但可以让你听见内在的声音，让你安宁和快乐。海伦•凯勒曾说“人生最大的悲剧，是有眼却看不见。”我也可以套用一下，人生最可悲的是有耳朵却听不见内在的声音。

    你的家庭生活？

    有一个平凡而安稳的家。老公很老实忠厚，但是不大会做家务。女儿活泼可爱，也很喜欢画画。我们一直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看到母亲和女儿的笑脸，我总是感到很幸福。

    你的工作状态？

    不论多么平凡的工作，都要认真负责地去做。我在宝安职业高中先后做过德育、教务、图书管理、档案管理工作，都是抱着这个态度去做的。

    很羡慕那些工作和专业一致的人，而我绘画都是工作和家务之余的时间。有一段时间，我是用每天中午午休的一个多小时画画，也能很快投入进去。只是不可能创作大画和复杂的画，这需要一天八小时以上的整块时间。

    你的朋友、亲人、生活圈的一些事情？

    我和我妹妹朱乒感情很好，两个人也有很多共同点，都有听力障碍，都喜欢文学和绘画。朱乒比我有勇气，为了绘画，她丢掉了工作和家庭。所以在专业方面，她也取得了比我大得多的成绩，我为妹妹骄傲。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妹妹能够有个好的情感归属。不过，最近妹妹的好运好象真的来了，她已找到了一个自己的感情归属。

    我在湖北美术学院时，曾经在邰丽华所在的班旁听过，当时她还没有出名。但是已经很有明星气质。她那种动静相宜的美丽给我很深印象。因为我不会手语，和她交流不多，有点遗憾。她后来取得的成就真是为聋人争了光。

    我曾经也很自闭，朋友不多。现在则比较开朗，也有了很多优秀的朋友，和深圳的一些画家、作家、诗人及大学老师都有来往交流。他（她）们都没有觉得我的聋听是个障碍，也都很欣赏我。我很敬佩曾在宝安31区写作的打工作家代表王十月，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无所不谈的朋友。他也很喜欢我写的一些小散文。

    你对爱情、对生活、对艺术的一些看法？

    我觉得爱情应该是无法解释的吸引以及无条件的奉献，但是吸引力很容易消失，而奉献也很难做到无条件，所以爱情是个稀缺品。但是亲情却很容易生发出来。这也是人生的安慰所在。

    我觉得，人有什么样的心境就有什么样的生活。只要你内心安宁美丽，你的日子也会是这样。

    关于艺术，我认为它首先是一个慰藉心灵的精神产品，可以是公众的，也可以是很私人，重要的真实和创新。

   你最喜欢看的文学、美术方面的书籍？

    我最喜爱的文学作品是《红楼梦》，这是一本可以看一辈子的书。因为是女性吧，我比较关注女作家和她们的作品，比如萨冈、麦卡勒斯、伍尔夫……以及中国的林白。 美术类书籍我最喜爱的是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贡布里希善于以简明晓畅的语言来表达严肃的题目，以便初入门者能轻松学习。

    你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有较多的时间阅读和绘画，然后能够常常去大自然中走走，就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了。

    你最不喜欢的事物：

    我性格比较平和宽容，很少说最不喜欢什么。和大家一样，我不喜欢虚伪的东西。尤其不喜欢看到一些女孩子，自己无所事事，还找人大谈寂寞。

    你对自我的评价？

    自己就不评价了吧，哈哈。

    你本人想通过《荷秋藤》杂志传递和表达的一种心声？

    我常对我的女朋友说，人不能要求别人怎样，只能要求你自己。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改变心灵的方式，让人生变得更好。所以我现在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帮助他人的事。

    前不久，我请求一个香港的做慈善的朋友帮助一个聋诗人，但是被拒绝了。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自己还是要尽力帮助这位诗人，就算是买几本他的诗集也是对他的支持。

作品：记忆——猫

宝安区残联 谭智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