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调音师幺传锡：努力给生活添一些光

2022年06月01日  羊城晚报   版次：ZA13    记者：林园/文 王磊 郑明达/图

幺传锡和他的导盲犬“糖球”

幺传锡和他的导盲犬“糖球”

幺传锡通过学习掌握了录制有声书的新技能

幺传锡接受采访

5月底的一天，在深圳宝安区的一个公租房小区，幺传锡带着他的导盲犬“糖球”出门。在小区门口有十几层的台阶，糖球停顿了一会才继续向前。幺传锡接收到了糖球给他的信息，调整了一下步伐，才稳稳下了楼梯。

身为一名钢琴调律师，幺传锡是深圳首位拥有导盲犬的视障人士，在深圳生活十年，羊城晚报曾对他进行过采访报道。在刚刚过去的5月，有着全球无障碍宣传日和全国助残日。羊城晚报记者回访了幺传锡，听他讲述被科技改变的生活以及疫情中的日常。这位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黑暗中的普通人，一直努力给生活增添一些光。

视障人士与他的导盲犬

十年前，幺传锡向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地递交了申请。该基地是内地第一家经中国残联批准成立，能够在导盲犬繁殖、培训、应用等方面提供专业指导的非营利性机构。等待四年，2016年，幺传锡终于排上“号”，并通过住所考察和基地培训，成为深圳首位拥有导盲犬的盲人。从大连接回刚“毕业”的导盲犬“奥斯卡”，幺传锡与妻女和导盲犬开启了“一家四口”的新生活。

奥斯卡到来前，幺传锡的女儿“小甜甜”由老人接送幼儿园上下学。有了奥斯卡后，幺传锡就能自己去接女儿了。有空的时候，接完女儿，幺传锡会带着女儿去家附近的公园玩。此外，奥斯卡还陪伴着幺传锡出行和工作，从未养过动物的幺传锡也一点点学着照顾奥斯卡。

奥斯卡陪伴一家人五年时光。去年3月的一天夜里，奥斯卡忽然痛苦地叫起来。幺传锡带着它到宠物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诊断奥斯卡患有严重的骨质增生。慌了神的幺传锡将奥斯卡的近况汇报给大连基地，并将它的体检报告发过去。经过基地专家的研究，认为奥斯卡已经不适合担任导盲犬。

“我们都觉得很突然，我女儿特别舍不得它。我遵从专家意见，给它办理了退役手续。”此后，幺传锡买了机票，带着奥斯卡回到了大连。

因为有过养育导盲犬的经验，这次，幺传锡不用排队就申请到了新的导盲犬。他在大连基地经过25天的培训、与导盲犬“糖球”朝夕相处后，带着新伙伴回到深圳。退役后的奥斯卡则被当地爱心家庭收养。

在幺传锡看来，同为拉布拉多犬，糖球是继奥斯卡之后，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作为精心挑选、多年训练的导盲犬，本身都是聪颖及温和的狗狗。糖球很快就适应了在深圳的生活，成为幺传锡的得力助手。“狗狗不会说话，我眼睛看不到，从前奥斯卡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也不太好判断。这些年积攒了一些照顾奥斯卡的经验，对于照顾糖球，我更有信心了。”幺传锡说，糖球性格很好，吃到好吃的东西还会“吧唧嘴”，十分可爱。

被科技改变的生活

中国残联数据显示，中国目前视力障碍人士超过1700万，每80人中就约有1名视障人士。或许，你在盲道上很少遇到过他们，但在互联网上，他们可能与你有过交集。通过手机自带的读屏功能，幺传锡熟练使用微信、微博等软件，甚至手机买菜、打车，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自由出行，是视障人群能否真正进入社会的第一道大关。即便是为数不多拥有导盲犬的盲人如幺传锡，出行对于他来说仍可能存在很多障碍：公交车和出租车拒载导盲犬，投诉效果甚微；等候并无播报的公交车、错过车辆也无从知晓。

“我想有尊严地出行。”去年5月，幺传锡在网上获悉深企推出了自动驾驶业务，他在企业官微下面留言，希望自己能体验一次。该企业的员工随后联系上他，邀请他试乘。带着导盲犬，幺传锡人生第一次体验到无人驾驶的汽车，坐着车稳稳穿过深圳闹市CBD。试乘后，幺传锡还提出了一些无障碍方面的建议。

就在近日，第11个全球无障碍宣传日当天，该企业推出的深圳首批完成无障碍适配的自动驾驶汽车上线运行，邀请幺传锡再度搭乘。在手机读屏软件倍速语音的提示下，幺传锡能熟练操作小程序申请乘车，并借助小程序适配的语音导航系统到达停车点。伴随着车身扬声器发出的“车辆已到达，请您上车”的语音提示，幺传锡带着糖球找到车辆，顺利上车。

据了解，目前无人驾驶的车辆正式投用的还不算多，但也有一些网约车公司推出对于视障人士的“白名单”制度。幺传锡介绍，这项功能是在网约车公司工作的视障人士提出并且被采纳的，将视障人士的手机号列入“白名单”，一旦他们通过手机叫车，系统会自动告知司机，这位乘客是一位视障人士，可能携带导盲犬，不得拒载。这也让他们的出行阻碍减少了。

当特殊人群遇上疫情

扫码打卡、手机买菜，因为已经有了一定的手机使用基础，疫情没有对幺传锡的生活带来太多不便。幺传锡介绍，平日需要扫码打卡的地方，保安或者其他市民会协助他完成。此前，他住的小区实施封闭管理，他在手机买菜后下到小区分拣处拿，保安会帮助找到他买的菜，交给他拿上楼。

但疫情对他工作的影响还是不小。从事钢琴调律，他需要上门调琴，疫情后外人进出小区有诸多不便。对此，幺传锡正努力开辟第二职业。他在音频软件上注册，成为一名“有声主播”。通过电脑和自购的话筒等器材，他进行声情并茂的朗读。和普通配音主播看着书本配音不同，视障人士要么通过盲文书本、要么通过读屏软件一边听书一边录制。

“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我们不需要社会的施舍。”这是幺传锡一直以来的信念。在爱心企业和社会组织的组织下，近期，幺传锡开始担任志愿者，将自己调律的手艺教授给更多视障人士，让大家有更多的谋生技能。他同时希望，有更多的视障人士能像他一样，学会熟练操作手机和电脑。

幺传锡和妻子相识于钢琴调律班，当时班里有15名视障同学，目前还在从事老本行的人并不多。幺传锡认为，这主要受限于视障人士的出行不便等困难。在深圳，虽然一开始他带着导盲犬上门调律，许多市民会不理解，甚至还因为他是盲人，吃过“闭门羹”。然而，凭借着过硬的技术，认可他的顾客越来越多。几年前一次上门调律，对他深感佩服的客户，还特意开车送他回家，让他感念至今。

特写

一位视障人士的深圳十年

2010年，因为当时的女友父母在深圳，幺传锡和她一同来到深圳。在深圳，夫妻俩工作、定居，并迎来了他们活泼健康的女儿。随着女儿的长大，幺传锡觉得，因为夫妻俩都是视障人士，无法给小孩辅导功课。2018年时，一家人回到他的山东老家，想给小孩更好的教育，“在老家生活成本低一些，请家教那些可能也会便宜些，所以我们就回去了”。

没想到，女儿甜甜想念深圳，想回深圳生活。尊重女儿的决定，2020年9月，一家人又回到深圳。对于女儿，夫妻俩都很疼爱。幺传锡佯装委屈地说，自己的家庭地位不高，说的话女儿不听，“想让她也学弹钢琴吧，她却去学散打了。”前后算起来，幺传锡在深圳生活了十年，一家人生活平静快乐。

去年元旦，一家人搬进了政府提供的两房一厅的公租房。小区位置好、环境优美，幺传锡带着导盲犬下楼，结交了不少养狗的居民。大家还建立了“狗友”微信群。奥斯卡离开深圳前，居民们带着自家的宠物，聚集到楼下跟奥斯卡告别。

“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幺传锡很难用寥寥几语总结对深圳的感情。疫情发生后，相关部门、社区工作人员经常联系他，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与此同时，在这座科技之城，科技也打开了幺传锡生活的更多可能，无人驾驶让他离“有尊严出行”的梦想不再遥远。

相关背景

推进无障碍建设 深圳仍在努力

2021年，《深圳经济特区无障碍城市建设条例》正式实施，是全国首部无障碍城市建设立法，从立法层面保障深圳“有爱无碍”城市建设，但对标国际先进城市，立足实际需求，无障碍城市建设仍有许多难点、痛点问题，比如在设施领域仍存在盲道缺失、人行道破损、坡道与路面存在高差等无障碍设施系统性和衔接性问题，亟待对标对表先进，加大整治力度。

近日，深圳市交通运输局宣布，该局通过加强审查、专项治理、强化管养等多措并举，力争年内完成627条道路的无障碍设施整治提升，该项工作亦纳入2022年深圳市民生实事项目，通过“小切口”，推动“大变化”，坚持“存大爱”，实现“无障碍”。

在信息无障碍推进方面，成立于2005年的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是中国最早专注于信息无障碍的专业机构。该机构面向全国招募视障工程师，同时对接国内多家重点科技企业，优化视障人群对这些科技产品的用户体验。

事实上，无论是道路的无障碍、还是电子产品使用的无障碍，不仅关乎特殊群体，也可能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对于每一个来说：再健康的人也有变老的时候、接受信息不便的场合、有家人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信息无障碍推进，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无障碍”工作的推进，也成为考量一座城市文明和温度的重要指标。

（责任编辑 黄燕如）